唐三百再一次见到麦子，是在一月后的一段视频里。
这一天是公司的培训大会。像这样的洗脑会，每月都会搞一次。从冈仁波齐回来后，唐三百先后进过多家公司，感觉大家在营销上不是山寨传销就是抄袭直销。在这一方面，卫民保险更是做到了登峰造极，但凡是公司的领导，只要站到讲台上，不似成功学大师，就似传销头目，洗脑大家“见人说人话，见鬼说鬼话”，‘不光要营销别人，还要营销自己’。
今天主持培训的是长总。
按金字塔的层次来算，长总居于第二层，他的上面有总经理，下面有多个像唐三百一样的经理。他姓李名长德，但大家都不叫他“李总”，而是尊称他为“长总”。唐三百刚到公司时私下问过同事，据说还是他自封的这个“雅号”，估计是取“长长久久”的意思，又或者是希望能久立不倒。
唐三百进公司时，就是长总面的试。“小伙子，口才不错。”当时长总是这样评价他的。三天后，他接到了入职通知。长总既是他的直属领导，也是他的保险引路人，更是他一直崇拜的偶像。吹吹牛皮就能挣钱，他算不上唯一的信徒。他的人脉路子就是跟长总学的。为此，他主动恳求，跟了长总三个月。在夜郎的圈子里，没人不认识长总的。他是法律允许、但不提倡的出了名的大忽悠。无论面向任何人，他都能将牛皮吹到令人发指的地步。若吹牛也犯法的话，他至少要被判无期。但混到如今的这个地步，唐三百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邯郸学步。“这是阅历的问题，和你的能力无关。”长总安慰他说。但不管怎样，还是挺感激他的。要换作往日，唐三百一定会坐在第一排，认真地聆听引路人的教诲，但今天他却选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，因为在培训开始之前，麦子给了他沉痛一击。
“做了这么多年的培训，我还是那句话……”长总字正腔圆，像位灵魂导师。“为什么别人香车宝马、吃香喝辣，而你却要脚踩两轮、酸菜豆米？为什么别人庭院别墅、穿金戴银，而你却要租房过活、衣衫褴褛？为什么？为什么！”他拉高了嗓门强调，声音极具渲染力。“是你没有能力吗？是你没有机会吗？是你没有争取吗？不不！都不是。是你的争取，还不够赤裸裸！你们说对不对？大声告诉我！”
台下的员工，双手竖起大拇指，高呼“对”。
“再大声一点！”
“对！”
“再大声一点！”
“对！”
见达到了预期的氛围，长总示意大家放下激动的手。“下面正式进入今天的培训，培训的主题叫‘面子’。”他故意停顿了一下，“什么是面子？就是我们的这张脸——它重要吗？当然重要，但也不重要。为什么这么说呢？在你追女孩时，它很重要，但在你求人时，它就不那么重要了，甚至可以视为一文不值。那这和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呢？当然有！不仅有，还息息相关。私下里我常听见有人抱怨，说自己没什么资源业务难拉。但事实情况真是如此吗？当然不是！就拿我们的家人、同学、朋友以及家人的家人、朋友的朋友、同学的同学，甚至孩子的老师以及孩子老师的家人、同学、朋友来说，难道这些不是资源吗？不是你没资源，而是你顾及颜面，扯不下面子。如今的社会，面子算什么？没得钱你什么都不是！没得钱，女孩会和你结婚，你丈母娘会同意？买衣服、买包包、美容美发、送孩子上好的学校，等等等等，哪一样不需要钱？和钱相比，面子一文不值……再说了，面子不是别人给的，而是自己通过钱权置换来的。单抛开权不说，那钱从哪儿来？从你的一次次突破、一单单业务中来，从你放下面子、不择手段的财富攫取中得来……一句话，‘优胜劣汰、适者生存’。因此，你们还要不要面子？大声告诉我！”
“不要！”
“想不想赚钱？”
“想！”
“声音还不够！”长总险些甩出了话筒，“再大声一点，让我看到你们的欲望——对金钱的赤裸裸的欲望！”
“想！想！想！”
“想！想！”长总带着喊道。
“去他妈的面子，老子只要钱！”不知是哪个同事，突然喊出了这嗓子，推波助澜了众人的疯狂。
长总果然是宝刀不老，培训一半不到就搞得现场热血沸腾。但今天唐三百却有了另一种感受——大家都是无知的囚徒。用麦子的话说，“某种意义上说，你和我一样卑微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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