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乔妹妹，没事吧！”
金宁扑过来揽住我。
我还惊心未定，盯着蛇尾离开的方向呆呆看着。
水面上响起波咚一声，该是这条黑黢黢的蛇妖跳回了水中。
在楼下洗衣的宫女适才嘡嘡跑了上来，“怎么了，怎么了，姑娘怎么了？”
我闻着浑身的蛇腥味，直想作呕。
金宁朝她一摆手，“去给你们姑娘端盆热水来。”
帮我换下衣裳，拿热帕子抹着肩背，“没事了，没事了，以前我在闽南呆过，那里到处都是蛇，这东西其实没那么脏的，你就是心里犯膈应。哎，也幸亏从那时起养成个习惯，随时都要带着驱蛇草药包，不成想这回派上大用场了。”
我回想着蛇妖的模样。
人头蛇身。
披头散发，青面獠牙，还特么是条公蛇趴在我的被子上，不由得胃气上涌，干呕了一声。
金宁给我舒着背，左右看看被蛇妖打翻的物件。
这西屋是住不了了，便把我带去东屋和她同住。
我也是迷惑：“怎么好端端的跑出条大蛇呢？”
金宁道：“兴许是晚上没吃的糕点给引过来的。”
随我而来的宫女说道：“不对呀，这太液池里的水物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，有观赏的天鹅、鸳鸯、锦鲤类，也有叫主子们闲来垂钓的鱼虾老鳖，可独独是不可能放水蛇进去的。”
金宁笑道：“那水猴子呢？宫里既然连水猴子都能出现，就莫提水蛇了。一是地下水系相通，这二来嘛，人多手杂，保不齐有谁胡乱放生。”
宫女凝眉：“瞧西屋一团乱，这蛇可真够大的。”
“蛇大了，什么湖没有。不不，湖大了，什么蛇没有。哈哈，我倒也说岔了。”金宁点了点自己嘴唇，叫她的丫鬟从包袱里拿出一瓶绿色的糖膏来。
“这是暹罗国的青草蜂蜜膏，里头的一味薄荷最解反胃。平常我们车马劳顿，预防晕车用的。妹妹服下一些再好好睡上一觉，保管明天什么都忘了。”
说着话，亲手喂给了我两勺。
然后把我推躺下，再盖上被子。
金宁这么会照顾人，完全没有大小姐架子，也着实叫人有点意外。
宫女一躬身，那就劳金姑娘先行照看一会儿咱们乔姑娘吧，奴婢得出去一趟，闹蛇的事情得回给十三殿下。
隔离的最后一日，太液池上已经飘着好多除蛇的小舟了。
竹竿配网，双管齐下，瞧这阵仗应该不会再闹蛇了。但那一出实在叫人心有余悸，后来我连窗户都没敢开。
隔离结束，被医官验证了安全无恙，这才离开画舫。
临别前，我再三感谢了金宁姐姐的救命之恩，闪着感激的目光对她说道：“只可惜我人微言轻，连做主设下宴席，款待一番恩人都做不到。只得先回去告诉姑姑，叫姑姑给个主张出来。”
金宁笑的温和：“乔妹妹何须计较这些面儿上的东西，我也是举手之劳罢了。若是想聚，咱们俩不愁没时间聚。得了空，我请妹妹吃酒来。”
相互点点头，相互一施礼，然后就先行告别了。
刚转身没三步，我就狂奔起来。
哇哈哈，要回家了！要见到姑姑了！
一路飞奔到家，推开门就径直扑到姑姑怀里。一个多月在外头，满腔的委屈在此刻得以释放，我嗷嗷叫着，像个小猫犊子，在姑姑身上乱爬。
姑姑高兴的不得了，抱住我又亲又拍。
也被我渲染的红了眼眶。
姐姐在一边撇着嘴，“噫噫噫，这是受了多大屈呀？你在太后宫里好吃好住，都忘了咱这个穷家了吧。”
我朝她喷出鼻涕泡：“去你的！”
她朝我吐舌头：“略略略，回来是高兴的事，结果哭成哈哈，肯定是憋着什么坏呢。”
姑姑一拍她：“怎么说妹妹呐！没听过孩子见了娘，有事没事哭三场！”
“对对，就是这样。”我跟姑姑抱成一团，笃笃点头。
姐姐骨碌骨碌白眼，坏坏笑谑着：“哎呀呀，好久没见过这等母慈女孝的场面了。得了，一切回归正轨了，本姑娘也终于不用为你等操心了。”
姑姑嗔她：“你操什么心？！天天说话没大没小的！”
姐姐表情夸张的喊冤叫屈：“哎嘿嘿，您不认账了是不是！是谁天天在外头给妹妹走动，哎唷，我这颗老母亲般的心呀。”
“你看我不打你！”
姑姑作势要打，姐姐撒腿就跑，俩人在屋子里追赶起来。
我看着，咯咯直乐，一边母慈女孝，一边母刺女啸。
家，还是原来的家。真好。
闹罢了，全家人里里外外一起张罗，推迟了一个月的栗子鸡终于吃上了。
姑姑把鸡翅分给我们两个：
“吃翅尖，会绣花。往常老人们的话，寓意心灵手巧，你俩多吃，以后的字也更漂亮些。”
“对啦，乔乔，考核觉得怎么样？”
我漱着鸡骨：“应该能甲等。”
姐姐又浑说：“小猫咪不努力，可是要沦为女人的玩物的。你最后的时间可是放羊了，要是考核成绩不如我，我就天天出去吆喝姑姑偏心。”
我对她一皱鼻子，
“哼！”
“姑姑，评卷的人应该有您吧？”
姑姑顿了顿，又点点头。
“确实看过你们两个的考卷了，字能认的出来。我估摸乔乔能上甲，容容乙等都难。不过还需主考定夺，再有五日放榜，到时见着成绩再说吧。”
姐姐有些不高兴了。
“姑姑，为啥！”
姑姑哼笑，捩着姐姐，目光中满是训诫意味。
“帖子先不说，单论文章。”
“乔乔的文章，大念师生之情。”
“你又写了什么？上来就是一通批判！考官们一向最厌烦这种思想激进的！夜郎自大，给人招惹麻烦！到时候你要是落了丁等，就别说是我养出来的孩子！”
姐姐不服，满面不屑。
“不说就不说，不玷污您侍书大人的好名声。”
我眨眨眼睛：“也不一定嘛姑姑，谁知道主考大人的口味呢。文无第一，武无第二，再者文无定式，说不定姐姐还是一股清流呢。”
姑姑扑哧一声呛了饭。
“她要是清流，这世上愤世嫉俗的莽撞人岂不都登科及第了。”
“文无定式，却有章可循。”
“她一个愣头青，章法稚拙，见识浅显，还敢妄抨时事。”
我笑问：“姐姐到底抨击什么了？”
姑姑瞥了一眼姐姐，勾着唇角道：
“她蔑称五坊宦官为五坊小儿。于内，勒索霸凌粗使宫人，于外，敲诈欺压平民百姓。罗列出了他们种种行径，抨其恣肆横暴、腐朽贪婪。”
“说到头儿，最关键之处在于得罪人。”
“五坊宦官虽品秩低下，可谁知道背后有哪个在撑腰呢！”
我一个惊叹，天呐！姐姐没准做了桩大好事呀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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